襄阳的日子,与临安截然不同。孟珙将他安置在帅府后院,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托付的孩子。虽未言明身世,却请了最好的先生教他读兵法、研经史,亲自指点他弓马武艺。孟之继展现出的天赋,连见惯了奇才的孟珙都暗自心惊。前世雇佣兵生涯锻炼出的敏锐直觉,让他能轻易识破兵法推演中的陷阱;战场上磨砺出的沉稳心性,让他在面对孟珙的严厉考校时,总能处变不惊。
“这小子,天生是块打仗的料。”孟珙常对着副将感叹,看着孟之继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,眼中满是欣慰。他从不在孟之继面前提临安旧事,却总在每年春秋两季,安排他以“探亲”为名回京城。
进宫的次数不多,每次都像一场精密的潜行。孟之继换上寻常士族子弟的青布长衫,由亲兵护送着从侧门入宫,直奔杨桂枝的寝宫。见面总是隔着一道屏风,杨桂枝问他学业,问他箭术有没有长进,絮絮叨叨说些江南的梅开了、蚕桑始了,绝口不提朝堂之事。
有次孟之继练枪时伤了胳膊,杨桂枝隔着屏风摸到他包扎的伤口,指尖微微发抖: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襄阳风硬,练武时记得多穿件衣服。”她从袖中取出个锦囊,里面装着晒干的三七与当归,“这是宫里的方子,敷上能化瘀止痛。”
孟之继捧着锦囊,鼻尖忽然发酸。他知道,这位母后视他如性命,却不得不亲手将他推开,只为换他一世平安。
在孟珙的教导下,孟之继长到十岁时,就已能与军中老将推演兵法,弓马娴熟更是冠绝营中。他常站在襄阳城头,望着汉水奔腾东去,心里清楚,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只想安稳度日的退役雇佣兵。这乱世烽烟,这大宋河山,不知不觉间,已在他心里扎了根。
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,襄阳城头的角楼被裹在铅灰色的云层里,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朱漆柱上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孟之继裹紧了身上的貂裘,望着城下被白雪覆盖的护城河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龙纹的玉佩。
这玉佩是生母杨桂枝打小送他的,玉质温润,雕工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粗粝,像是怕太过精巧引来旁人注目。就像他这个人,在襄阳军中虽说是孟帅的养子,却始终活得像层窗纸,人人都知道他身份特殊,却没人敢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。
“公子,该回营了。”亲兵王大用捧着件更厚实的披风走过来,靴底在积雪里碾出咯吱的轻响,“方才接到京里来的信,说是宫里……那位身子不大爽利。”
孟之继的指尖猛地收紧,玉佩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他转过身时,风雪恰好扑在脸上,把眼底翻涌的情绪冻成了一层薄冰。“备马,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怕被风卷走,“去见义父。”
帅府书房里燃着上好的银骨炭,暖意烘得人昏昏欲睡。孟珙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,花白的鬓角在烛火下泛着霜色。听见脚步声,他头也没抬:“看过今日送来的塘报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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